天地屋脊（组诗）
作者 / 杨瑞福（上海）
1 野马群
悲嗥的狼正极力躲避
踏碎酢浆草后又沾满花粉的马蹄
没有鞭子、没有笼头的奔驰
就是毕生追索的真谛么
看杂色的河流奔腾而来
尘埃弥漫在失去了日冕的天空
心绪烦躁而无奈
唯有此时才能明白
起动之后谁也不敢停下脚步
抖一抖鬃毛
任无边无际的灰沙
如骤雨一般洒落
那么，就这样奔去吧
别再留神两旁的景色
为了前方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草地
只能让呼唤远远落在身后
惊奇的是还有这么多险峻的山谷
使你觉得，现在是
流汗而不是流泪的时候
但当干渴的嘴唇想象虚幻的泉源
你是否还能记住
出发时耳边的一声殷勤嘱托—
注意 还有沼泽
即使今夜的月光
不能洗尽身上所有的疲惫
也希望有一个温柔的唇
舔你被树梢划破的伤痕
这样，黎明就可以把露水
悄悄系在蒲公英的颈上
作为明天下一程的路标
2 雅鲁藏布大峡谷
我的祖辈是从你胸廓中发源而出的吗?
让星星点点的盐湖去证实
关于生之谜面和死之谜底
希望之路为何总相遇颓败古寺
高亢的法螺声哟
究竟想将我引向何处
那些胆怯的冷杉
只敢在腿上密密匝匝地遮盖
为此,我们失去了阳光的眷顾
当用手使劲搓揉沙迷的双眼
发现以生命逾越的这道绝壁
可怜而又低矮片山阳加,或者返回
或者在鹰的监视之下
继续与云同行
不知道什么方向通向圣地
才在牧人的笛中化成羊来启示
此刻,突然涌起的格桑花使我梦起蜃楼
因而让流浪的风极力逃出破烂藏袍
才发觉潺潺的水声仍如起初一般遥远
你说我过于心急,几十万年
瞩目我们的天空才艰难写下一行史诗
而渺小的人哟,只能在
山猪和雪豹的蹄印里
去识别,是否有圣者留下的足迹…
3石经墙
刻上了铭文
石片，便立即拥有了信仰
即使凄冷的风
仍不能擦干来路的泥泞
却无法阻止虔诚的心
一跪一拜名门秀色，任殷殷的血
就此染红膝盖
记不清途经的碉楼
隐藏过多少怜悯的眼神
怕灵魂会挣脱躯壳
从而飘泊流浪
你必须不停行走
因为牛角号在响，经幡在飘
头顶的白云恰似哈达
谁能在你饥饿之时
送一团青稞糍粑
送一壶酥油热茶
当梦被冻醒的时候
依然是以往一般的荒凉
于是，围着点燃的篝火
跳一回弦子舞吧，佛塔
已经在注视你的脸颊
只要不在抵达的那刻倒下
你就能伸出无比粗糙的手指
去抚摸层层叠叠的石经墙了
从此，我的前方又多了一座雪峰
隆起而成高原
4 朝圣者
别为我担忧，母亲
带上虔诚这卷简单的行李就可上路了
经幡在飘，转轮在响
当我从你满是茧斑的掌中接过
立即触摸到有力的心跳
感觉到热烈的期望
更体会到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一种永恒
冻住的泪会使脸庞更加憔悴
母亲哟，离开了你的关切
雪莲花或许会更轻松撒落身后
如一串余音袅袅的响铃
延伸出曲折而无穷的雪径
母亲呵，今天我拥抱黑夜而去
是试一试有否足够的勇气到达黎明
所以告别时所有的歌比冰泉更冷
但我会一口饮尽滚烫的奶酒
在喃喃似风一般柔和吹过的经声中
请你来抚摸我的额顶
同时，指节一遍又一遍叩击命运之珠
这便是每个朝圣者注定的归宿了
当白塔尖上灵鹫再次跃起的时候
不是布达拉见到了带血的膝盖
就是天台上多了一具无名的骨架
5 朝圣路上
拉卜楞寺不是终点
当肉身驮着灵魂
无比虔诚的你
是否因此感到沉重？
必须匍匐，从而
原本漫长的路因此更显遥远。
信仰，会渗入到血液之中吗？
无人回答，唯膝盖之下触及的茸草
斑斓而且神圣
雪山的背后是雪山
水洼的身后还是水洼
从佛塔头顶腾空而起的苍鹰啊
为什么只肯在天葬台上盘旋
你妄想，从上路的那天起
曾经的梦，已在眼前飘散成五色祥云
尽管麻尼石堆肯预言未来
你仍不愿停留
怕呻吟唤出藏匿心底的孤独
为自己获得退却的又一种理由
即使磨烂的衣衫
终究没有飘拂成七彩经幡
但舍利子的传说
已经让你拥有足够的勇气
走上前去，不顾所有的责难
用茧指抚摸圣殿的墙
并留下永久手迹
这样，你就可以声称懂得
阿爸紧闭的双眼中
不住流泪的含义了
6 雪线
父亲魔兽进化师，你为什么
从掀起的帐篷窥视了许久
炊烟冉冉升起
我疲惫不堪的身影
而向天的牛角号已经残破
只有脚趾间的血
肯将那遥远的跋涉
涂成一片紫云英
默默，把项上的一串念珠
使劲扯落
目光滚向了雪线
谁来猜测这隐藏眉宇的呼唤
是否会在亘古的月色之下
为我招来鹰翅
当谷风再次盘旋草原的时候
也许有一首儿时的歌
从山顶滑落
你一定卜到了这种预示
独自在火塘边
把渐渐冷去的灰
在掌心搓了又搓
7 雪崩
刚开始的故事
立刻就结束了……
令人窒息的宁静试图绑架自由的风
贫血的太阳脸色苍白，岩石散乱
欲望无边无际
凝固成波涛，任疯狂的羚羊践踏
史书撕碎，如一片片梅花起舞
黄昏时火烧云听不懂思乡笛声
孤独更想念倒地的牦牛
昨晚的熊熊篝火是种美丽的忧伤
你才觉得纵昕芸 ，不管走得多远
总有一座山难以翻越
那么杨孙西，在星星的俯视之下
承认你的渺小承认苍老
怀抱祖先的玉壁听灵魂的长啸
铺天盖地而来是格萨尔王的战车呀
把身躯挺直，只需一刹那
尘世的喧嚣淹没在冰冷的诅咒里
图腾留住了绝望的眼神，终于
群峰好矮好矮啊
比生命更短暂的难道是永恒
明天，在找不到碑的雪坟前
我还能发掘到
被诵经声湿透的回忆吗
8 向往香格里拉
向往一尘不染的风景
把每颗心，涂成雪峰同样的颜色
当牧马人挥动的鞭声
狠狠割破迷茫天空之后
太阳便不再吝啬它的微笑
倾倒在银杉林的头上
历史的浓雾轻轻地﹑轻轻地化开了
我能够肯定，你在遥远的彼岸
所梦寐的地平线，其实
从未消失过
沉浸在三色湖畔
相信目光从此比水更清澈
但领悟太难阎毅，人的一生
怎能取代世界亿万年的修行王亭又？
因此，真怕松枝火把的烈焰
让灵魂经受夜的不尽熬煎
再无法品味其中的宁静和淡泊
别再去回首往事
既然高原能因寂寞而美丽，
就让我以生命的名义
在贡嘎神山的身边行吟一次
即使泥泞和滑坡是必然的过程，
彷徨和无助是必然的经历
只要誓言还在，心愿还在
香格里拉，就必定在眼前了
诗人简介：
杨瑞福，1946年生于上海，原籍浙江宁波。上海市作协会员。从1979年开始写诗和散文诗，八十年代起陆续有诗和散文诗发表在《星星诗刊》、《黄河诗报》、《扬子江》、《上海诗人》、《散文诗》和《中国诗人》等多种诗歌报刊上，目前返聘在上海的诗歌之乡“顾村”，担任《诗乡顾村》诗刊的责任编辑柳未来，以及微信刊《散文诗博览》的副主编。主要代表作有诗集《把阳光贴在窗棂》；获得过上海和国内多次诗歌比赛的奖项。黄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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