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乡大唐的中纪委:御史台-红论古今

大唐的中纪委:御史台-红论古今
今天说唐朝政治体制是三省六部制,的确是莫大的误会。
在唐朝人心目中,中央机关是四大衙门: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御史台。无论是在皇帝的诏书中,还是在官员们的言谈中,从来是四者并提。
中书省提方案bilib,门下省挑毛病,这二省合一就是决策;尚书省通过下属的六部,保证决策的落实。如何保证各项工作从决策到落实都是公正、科学、有效的?这要靠拥有强大的监督力量的御史台来推动了。
御史台,是负责监督全体官吏的部门,类似当今的中纪委,但是其权力远大于中纪委。
比如吧,当今某个乡镇书记、乡镇长胡作非为,即便中纪委接到举报信,也无权处理,只能转给所在省市区的纪委;而省市区的纪委同样无权处理,只能再转给所在县一级的纪委。县一级的纪委照样无权处理,他们必须向当地的主要领导汇报,等待他们的决定。
古代中国御史台,才是地地道道的宪官,普天之下的官员,他们都有权直接纠弹。《唐六典·御史台》:
御史大夫之职,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以肃正朝列;中丞为之贰。(其百僚有奸非隐伏小则又沐风,得专推劾。若中书门下五品已上、尚书省四品已上、诸司三品已上,则书而进之,并送中书门下。)凡天下之人有称冤而无告者,与三司诘之。(三司:御史大夫,中书,门下。大事奏裁,小事专达。)凡中外百僚之事应弹劾者,御史言于大夫,大事则方幅奏弹,小事则署名而已。
这就是说,御史台是代表天宪,根据大唐“礼”和“律”,监督、纠察全国官吏执行“刑宪、典章之政令”的情况的。因此,御史台的官员,被称为“宪官”,即对官员们的言谈举止,都有纠察权。
简单说,御史台的主要职能为:一是整肃整个官员队伍的形象,二是是处理一切违法违纪的行为,三是审查一切可能的冤假错案。
《孔子家语·入官》:
君上者,民之仪也;有司执政者,民之表也;迩臣便僻者,群仆之伦也。故仪不正则民失,表不端则百姓乱,迩臣便僻则群臣污矣。
孔子说,君主是全国人民的榜样,各级官员是百姓的表率,君主的近臣是全体官员的模范。因此,如果榜样歪了,全国人民就失去了方向;如果表率不端,百姓的行为就会混乱;如果模范走了邪路,全体官员都会变坏。
古代官员,必须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干啥都要有“民之父母”、社会楷模的形象。因此,在古代中国,官员们的自由度,远小于当今官员们。他们的一切活动,都要受到“礼”的约束,受到全社会的监督。
有个故事。武则天时期,有位位居四品官员下朝后回家,在街边买了个烧饼,骑上马,边走边吃,被御史台官员看到后,报到朝廷。本来,朝廷已经讨论通过提拔他为三品官,结果,就为这吃烧饼有失体统之事而泡汤。
崔颢、王昌龄、孟浩然,可谓大名鼎鼎,当今的初中毕业生,都能背诵他们的作品。可是,这三人,在唐朝官场都混得不行。
为什么呢?
《旧唐书·文苑下》说:崔颢“登进士第,有俊才,无士行,好蒱博饮酒”,虽有才,但德行不好,喜欢赌博嗜酒如命;王昌龄,“进士登第……又以博学宏词登科……不护细行”,进士及第,又考中博学鸿词科,这在唐朝精品级的奇才了,但是他行为不检点。孟浩然的情况与这两人不同,“隐鹿门山,以诗自适。年四十,来游京师,应进士不第曾根菜津子,还襄阳星际种田记。”长期隐居家乡以诗酒自娱,四十岁才参加进士科考试,没考中,就回家了。
更著名的,当然是李白、杜甫。今天某些学者,一边胡乱攻击中国古代“官本位”,一边为李白没能做大官鸣不平,甚至编排出种种无聊的“原因”来大麦户。
其实,在古代中国,李白、杜甫等人林青依果,不可能做大官。
杜甫有一首著名的《饮中八仙歌》: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唐朝士人好酒不假,但是喝酒是有节制、看场合的。著名诗人贺知章,虽然声名显赫,但是,他的豪放、诙谐的性格,成天捧着个酒坛子的样子,便只能做秘书监,即国家科学院院长,领衔主持学术研究是可以的,但不适合干政务。
李白、杜甫,本是上天降下的文学天才,而不是从政的人才。他俩整天醉醺醺的,酒是他们灵感的催化剂。人们都知道李白要高力士脱靴的故事,杜甫与李白差不多。杜甫在四川为官时,和官员们一起吃饭喝酒,喝着喝着,他跑到桌子上去了,指着四川最高首长严武大呼小叫。他俩的这种行为,作为官员便是不成体统的酒鬼,作为诗人则是豪放飘逸的酒仙。文学家干嘛要当官呢?官员李白,能成为诗仙么!
在唐朝,有才华的人,根本不需做官,大唐有无数的逸人隐士。今人十分羡慕民国时期的稿费标准,其实,比起古代,民国时期的稿费简直就是毛毛雨。唐朝文化昌明,人民富足,因此稿费奇高,李白、杜甫终日游山玩水,却一直过着香车宝马、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些,我们后面再细谈。
才华横溢却有性格缺陷的人,做官后必不得意。与李白、杜甫同时,名气不亚于二人的大才子萧颖士,恃才傲物,性情暴躁,一辈子只做到扬州功曹参军。萧颖士才华有多高?《旧唐书·文苑下》说:“是时外夷亦知颖士之名,新罗使入朝,言国人愿得萧夫子为师,其名动华夷若此。”用今天的话说,萧颖士是国际知名人士。他有个仆人,整天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有人看不过,对这个仆人说:你干嘛不辞职另找工作呢?仆人回答道:我也想过辞职,但是,他太有才了,为他在一起是一种享受,我实在舍不得离开他。据说,这个仆人最终被他虐待致死。
可以想象,如此才子调教多夫,适合做大官么!
儒家坚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官员们仅仅管好自己是不够的,还必须管好自己的家人,否则,就别出门。据《朝野佥载》,唐太宗贞观年间,桂阳县县令阮嵩宴请来宾,叫来艺妓歌舞助兴。阮嵩的老婆阎氏知道后,抓起菜刀,披头散发光脚光膀子,闯入宴会厅。艺妓逃命,阮嵩则吓得躲到床下。年度考评时,顶头上司刺史崔邈给他作出评价是:老婆都管不好的人,凭什么去教化百姓!老婆没有教养,丈夫能有什么道德品行!考评等级:下。最终结论是:免职。
也许当今的人们不赞成唐朝的这种理论。不过,基本可以肯定的是,家有恶妻者,是很难做一名好官的。我们身边的无数事实证明,清廉官员的配偶也很清廉,贪腐官员的配偶总是十分贪婪。
在中国古代,是禁止官员经商的。《礼记·坊记》:“子云:君子不尽利,以遗民。”最晚自周朝开始,就将官员经商视作不道德的行为。到了唐朝,“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食禄之人,不得夺下人之利”,更是明确写入了《唐六典》。别说做生意,即便买房子出租、将自家的房子改造后出租,也是不行的。
唐玄宗就下达了《禁赁店干利诏》:
南北卫、百官等,如闻昭应县两市及近场处,广造店铺,出赁与人,干利商贾,莫甚於此。自今已后,其所赁店铺,每闲月估不得过五百文。其清资官准法不可置者,容其出卖。如有违犯,具名录奏。 
有少数官员在市场附近建房子、买房子作为商铺出租给商户,“干利商贾”,即侵夺了商人的利益,皇帝很不高兴,下令:一、“清资官”(指除专业技术官员之外的官员,后面详述)限期将房子卖掉,否则严惩;二、其他官员的商铺,每间月租金限定在五百文之内,否则严惩。这实际上就是让非清资官也无利可图。
除“中书门下五品已上、尚书省四品已上、诸司三品已上”等极少数高级官员,御史台对其它官员可以独立处理。即便是这些高级官员,御史台可以在报告宰相的同时,随时在朝堂上报告皇帝。因为,御史台的几乎全部官员,是朝廷各种场合必须到会的成员。可以说,从皇帝到宰相,基本认识御史台所有官员,但是,可能不记得尚书省或者其他衙门五品官的姓名。
御史台的官员的级别并不高,如最低级的监察御史,才正八品上,比下等县县令(从七品下)级别还低,真是芝麻绿豆的官职了。但是,绝大多数五品以下的官员,宰相们拍板便完事,但是,监察御史却是由御史大夫或者宰相万里挑一,向皇帝推荐而任命的。
监察御史共有十名。这十个岗位,是唐朝培养、锻炼优秀青年干部的主要基地之一,担任者多是青年官员,全是从有良好社会声誉的地方官员中选拔上来。他们在这里一般工作两三年,就会调往其他岗位,提拔任职。《唐六典·御史台》:
监察御史掌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
监察御史们经常奉皇帝或宰相之命,巡视全国,纠察地方大员。他们敢想敢说敢干,不畏权贵。
御史出巡,受到地方官员们高度重视,各地州县长官跑出老远迎接御史,以至于唐玄宗不得不颁发《戒州县祗候御史诏》,下令:再有这样的事,地方官员依法治罪,陈杏衣御史贬官。
把有培养前途的青年干部,放在得罪人的位置锻炼,在今天的人们看来,这完全是不可想象的胡闹,这不是存心害人家么!
须知,古代中国,绝大多数时候,是邪不压正的,至少,在士大夫阶层是如此。御史,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御史台,而是整个社会。
太和二年ca1809,刘蕡参加制科考试。当时宦官专权,他在考卷上写下长篇大论,肆意鞭笞宦官干政。他虽然落选,但他的文章不胫而走,他个人也一夜成名。被录取的士人们还向朝廷请愿:“刘蕡不第,我辈登科,实厚颜矣!”不录取他,我们没脸啊!请把我们的官位让给他吧!
刘蕡虽然在朝廷没法做官,但是三秒哥,成为士大夫们的座上宾。《旧唐书》曰:
令狐楚在兴元,牛僧孺镇襄阳,辟为从事,待如师友。
地方官们,山南西道节度使令狐楚、山南东道节度使牛僧孺,先后请他到自己的幕府任职,并以老师、朋友的礼节对待他。
越是敢说敢干、正气凛然的官员,名气越大;越是敢于挑战权威的士人,越受人尊敬。如果因为挑战权威,包括挑战皇帝而丢官,他根本不用担心吃饭问题,所到之处,他会受到英雄般的礼遇。
让优秀青年干部担任监察御史,显然是为了培养他们的蓬勃朝气、进取锐气、刚直名气。唐朝许多声名显赫的大员,著名宰相如裴度、元稹,都是从这个岗位走出来的。《唐会要》:
长安二年(702年),则天令雍州长史薛季昶择寮吏堪为御史者。季昶以问录事参军卢齐卿,举长安县尉卢怀慎、季休光、万年县尉李乂、崔湜、咸阳县丞倪若水、盩厔县尉田崇璧、新丰县尉崔日用。后皆至大官。
下面这个实例,有助于说明唐朝的政治运行程序。《唐会要》:
永徽元年十月二十四日,中书令褚遂良抑买中书译语人史诃担宅。监察御史韦仁约劾之。大理丞张山寿断:以遂良当征铜二十斤。少卿张睿册以为非当,估宜从轻。仁约奏曰:“官市依估,私但两和耳;园宅及田,不在市肆,岂用应估!睿册曲凭估买,断为无罪。大理之职,岂可使斯人处之”。遂迁遂良及睿册官。
永徽元年(650年),是唐高宗当上皇帝的第一年。褚遂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是唐太宗在驾崩前交代临终嘱托的两人之一,另一人就是唐高宗的亲舅舅长孙无忌。没有他们俩,唐高宗能否当上皇帝也得另说。因此,刚刚登基的唐高宗,对这两人不仅以师长之礼相待,而且十分亲近。此时,褚遂良是中书令,正宗的宰相之位,可谓位高权重、恩宠无比。
褚遂良以较低的价钱,购买了自己的下属、中书省一名翻译人员的宅子张骁晗。监察御史韦仁约知道后明末1625,便上书弹劾。
随即,案子转到大理寺审理。大理寺的大理丞(主审法官)之一张山寿审理后,判决:依法对褚遂良处以罚款铜二十斤。在唐朝,铜就是钱,每贯重六斤四两至七斤,也就是说,处以褚遂良罚款三贯。此时,物价低廉,这一罚款数额还是很大的。
但是,大理寺的副职、少卿张睿册认为:用多少钱买卖房子是愿打愿挨的事情,所以褚遂良无罪,而张山寿对褚遂良给予如此重的处罚,是因为他在审理时,对这座宅子的估价过高。
监察御史韦仁约不依不饶,驳斥道:官方审理,当然必须依据市场价进行评估,怎么能以他们双方交易价为准呢!张睿册以如此判案,根本不适合在大理寺工作。
结果,褚遂良、张睿册均被降职。
御史台是否权力无边,不受制约呢?当然不是!
前面说过,“若御史有纠劾不当,(尚书左丞、右丞)兼得弹奏。”也就是说,尚书省的纪委书记也有反制他们的权力。《册府元龟》:
崔涣为御史大夫、税地青苗钱使李瑞河,涣给百官俸物不平。皇城副留守张清发之。代宗诏尚书左丞蒋涣等讯鞫大木乡。数日,以涣及判官等赃状闻。贬涣为道州刺史;判官出削有差。
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做事不公,官员们照样可以告他。当此之时,便是由尚书左丞来对他实行“双规”,调查取证。证据确凿,一样贬官借金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