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梦幻岛守望征文获奖作品-朱谱清:逆光的镜头-散文新观察

守望征文获奖作品|朱谱清:逆光的镜头-散文新观察


逆光的镜头
朱谱清
新散文观察论坛《守望》征文获奖作品

1

少年向远方奔跑,曾经散佚的书页在暗处翻飞。镜头里的故人,虚幻地晃动,朝我走来,不及招呼又一个个散去。
多年以后,在对1996年那场暴雨底片的反复冲洗之后,那些混黄咆哮的流水终于安静。多年以后,我站在湖边,通过湖湾的眼睛,得到一些零星的幻影。
2

逆光的镜头
这片湖现在叫青龙湾。
她的前世是皖南宁国西南部的山岗大地。十多年前称为港口湾的中型水库,水域面积32.8平方公里,为解决城区连年的水患而生。如今,竹峰、青龙、方塘、甲路、胡乐等乡镇的山脉、溪流、田野、村庄——绵延880平方公里的山湖大地朴亨锡,环抱着她、围绕着她,统称为青龙湾。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里里原来有多少座房屋,数不清了。有多少村民迁走,记不清了。有多少村子沉默在水底,也无法说清。那些留在时间深处的身影,因为长时间的逆光,黑色沉默的面孔,难以看清。
水库的建设和搬迁是一项综合工程,涉及的人力物力财力自不用说。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还未建立起来的阵痛,对任何人都是一种煎熬。从故乡到异乡迁徙的过程,用于坚的话说,“意味着经验的断裂,记忆的抹除,时间的复0,文献的失效。”
离乡者将他乡当作故乡的过程,有时候常常被历史一笔带过。我的家乡不在那里,我并非搬迁亲历者。对此,自然谈不上切肤之痛。
记得大概是1998年,我随水库工程指挥部一班人马,到宣城军天湖去考察论证移民搬迁事宜。大概是宁国“八山一水半分田,还有半分是庄园”的现状,注定除了本村后靠周边乡镇、城郊安置外,还有数千家庭需要离开居住已久的家乡。
军天湖,原来是上海设在宣城的劳教农场,已经协调好交由地方管理,用于安置移民。在哪座小楼哪间会议室,军方和地方领导商议了什么,我已然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参观监狱的景象:几平方米的空间,窗户极小,狭小而逼仄,曲折往复。几平方米的空间,一排排延伸开来,禁锢着人的身体。虽然当时人去楼空,走在其中,依然能感到阵阵袭来的寒气。
“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不知谁说了一句。
“这些房子马上就要拆掉,以后谁知道这里曾经是监狱。”又有人补充。 幸好还有茶园,低矮连绵的茶树的青绿,冲淡了我刚刚看见的寒意,坚硬而又锐利的寒意。 推倒。重建! 再推倒。再重建! 现代社会的一股巨大洪流?!大多数人的故乡在沦陷,谁也无法抵挡。就是在这个据说鸟不生蛋的地方,新家园后来到底还是建立起来了。在宣城318国道边上,在距离故乡百余公里的地方雷霆特警,人们像一把种子,播洒在那里,顽强地生根发芽,寻找梦幻岛野草般生长。作为一个新闻事件,2001年7月17日的《安徽日报》这样报道:“6月28日上午,宁国市委、市政府召开港口湾水库移民工作表彰大会,200多名受奖者身披大红绶带,在鼓乐队、腰鼓队、花环队的簇拥下进入主会场,受到全场千名干群长时间的掌声致意。至此,宁国市承担的省重点水利工程———港口湾水库1.8万移民安置工作已胜利完成。”1.8万移民——这个数据,没有表情没有生命,躺在新闻和档案里。而作为新闻事件之后的那些人,旧的生活被改变了,新的生活还要继续。仿佛一个声音说,飘摇之路,各安其身、各安其命。在看似大把的时间里,谁不是守望着岁月的旨意,将生活又酸又甜又苦又痛地过下去。伯恩安德森
3
1996!2016。有必要复原一下两个年份。 1996!2016。两个充满雨声的年份。尽管1996年那些场景,逆光,模糊,隔了二十年,镜头依然有浓重的雨痕。

【1996年关键词:惨烈】:
县城的雨声下了一夜又一夜。反复缠绕的暴雨。奔涌着的混黄河水。沉重的雨水,撞击着空气、河岸和人的内心。双龙大堤和窑谭大堤上的灯火,被雨声压得喘不气来。堤上满是背沙包、灌沙包的人,抢险的人,人们声音嘶哑,双腿拖着走路。再也不能下雨了!大家不断在心里祈祷。
6月30日,谁也没有想到,堤岸已经管不住那胸膛里的热血了。一条河流的宁静,彻底被沉沉的雨声打破,一座城市的宁静,同样被河流粗暴地篡改。这些粗暴和猛烈地让县城一下陷入黑暗。 6月30日,谁能料到,温和的母亲河西津河——在这年夏天,变得狂野无比、愤怒无比。它带着浑浊发黄的浪头冲破堤岸,冲上街道,冲进房屋,带走庄稼、牲口、冰箱、洗衣机、存折、食品……也带走一些人。 洪水过后,县城一片狼藉。它气势汹汹毁坏一切的样子,让人想起来颤抖不已。6月30日,对38万市民来说,刻骨铭心。至于其他过多细节,我无法复述,因为没有留下更多的文字,这让人想起来后悔。

【2016年关键词:平和】
水涨得很高,水位大约136.6米,达到建库以来的历史最高水位。上班的道路已经淹没,要坐船或撑竹排去上班。平湖长堤淹没了致命总裁。湖心亭,先是只剩一个青灰色的亭盖露出湖面。到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盖子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像长了腿跑到了一里外的邻居家里。 许多低处的树已经站在水里,柳树、白杨、乌桕、苦楝杨巧宁,我记得岸边的乌桕有四五棵,苦楝有十几棵,合欢有一棵。树们倒是不怕水,水退去,照样腰身很直乔尼·乔斯达。水位低的村民已经被乡镇通知提前撤离。湖面漂浮着从上游冲下来树枝、树叶、矿泉水瓶、塑料垃圾……湖水还是深夏碧绿的颜色,除了船只来往时涌起一圈圈的波浪,湖水依然沉静,依然包容黑司祭们。7月4日,我写道:南方多雨,雨季里大江大河暴躁易怒,连小溪也失去温柔。天漏了,宣城及周边县市一片泽国。回想1996年暴雨过后城市处处残垣断壁的情景,山城宁国经历了洗礼和考验,人们生活平静安宁。大家都说,这应该归功于水库的建成。我知道,在一条形如青龙的湖湾里,万亿水滴晶莹,城市祥和安宁。7月7日,我写道:小暑,经宣城。在快速奔跑的路途中,江河暴涨的景象令人心惊。多座防洪圩埂已破,村庄成了汪洋中的孤岛,房屋在洪水中有轰然倒塌的声音。
4
逆光的镜头
陌生人来此看风景,仅仅只是看看两岸的风景、纾解城市俗尘中压抑已久的身心。只有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才会在一张窄窄的船票上,想起水下依稀的故乡常二宽。
一次下乡,同事凤璟执意要沿着故园方塘的小路,一路缓行。青草丰茂野花盛开的田野,她在前面走着,越来越远,渐渐被什么东西隐藏。这里曾经是什么,那里曾经是什么,她对我说,她依然记得很清楚。对于曾经生活的地方,记忆总是会如装满水的瓶子,只有轻轻触碰,那里面幽深的东西便会流泻出来高宠简介。而过往的岁月及心情,历经物是人非之变,恐怕外人无法揣测。在小时候常走的路上,她一路探寻,我不敢问她,找到没有?多年以前的种种恍惚依稀,找到没有?公路。古桥。学校。老街。菜园。稻田。牲畜白礼西。树林。那个叫东岸、或者更多我不知道名字的地方。乡里乡亲。自家的老房子。成长的旧梦。以及人世间的爱和沧桑变故……
还有许靖,我们在一起工作将近6年,我们见证了当前发展建设的种种矛盾和流变。有时陪外地客人乘船去看青龙湾,苏浙沪来的是常客,也有北京还有别的地方的。这是哪里,那是哪里,有什么风景,会打造什么风景朴教授。他会如数家珍地介绍,有时还会指着某处的水面说,我家从前就在这里。然后也许有片刻的沉默。他曾在文章中写道:
“故乡是典型的皖南小镇。西津河从无数孩子的门前流过,河西成片的翠草恍若凝固的碧流。傍河而居的民居绵延数里,总是一样的畅达平稳……”他以前写诗写散文,从政以后,几乎停笔。乡关何处?我能感到一个声音从心底发问罗凤枝。而今,小巷青石板上的足音已无法从小镇传来,因为有些已经深埋水底。跟竹峰桥头铺村的韩阿姨聊天,是很有意思的事。韩阿姨比母亲小几岁轻灵佩剑,清爽利落,看起来比同龄农村女人年轻。她吃苦耐劳手脚麻利血妃,在单位食堂烧饭,一个人要烧三四十人的饭菜。她有时会说些村子里的事从前的事。她说,自家门前有一条河,河水清亮亮的,被子床单在河水里一荡一滚,就自然而然干净了。现在修了这水库,好是好,也有很多的限制条件,总不能到水库里洗衣服吧,弄脏了湖水咋搞(怎么办)?有次看电影《三峡好人》,深有感触。镜头沉静地扫过废墟、被淹没在水底街道、新居里的摆设、看旅店的老人……那些已经从最初的纷乱里安静了下来的画面,述说着三峡的过往、时间的痕迹、生活的秘密。导演贾樟柯说,当他扛着摄影机来到那座即将被销毁的城市,他看到生命在那样绝望的地方也会绽放灿烂的颜色,那镜头前走过的一群群劳动者静物般的表情,让他肃然起敬。我曾经在百度贴吧里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抄录如下:本人水库移民,现已搬至宣州区,对宁国还是有诸多不舍,怀恋宁国粑粑、冬笋烧肉。难抑故人情,逢人辨乡音。是呀,每个人都有故园情怀,每个人的乡愁都有故事。如果你在异乡遇见了故乡人,拍拍他的肩,说不定在相互熟悉的乡音中,可寻回一日两日旧梦。望乡的距离,因此缩短了几公里。
5

逆光的镜头
我发现每到清明节,湖湾里车比平日多几倍,人也多几倍。基本都是迁到外地的移民回来祭拜插青。那些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提着鲜花挽着竹篮,拿着镰刀锄头,等着船只靠岸,然后登船去故地墓园看一看。水库建设,外迁了不少村民,原来东岸的整个乡镇,都埋在水里。我无法知道,经过那片掩埋着故乡与田园水域的时候,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一切历历在目,或许一切又变成了虚光幻影。近几年,我常常到湖边走走。依然能看到不少残存的历史痕迹,我在观察笔记有如下描述: 我发现一片断墙、一摞青瓦、几丛古树,我发现道路随湖水涨落,沉底,然后又露出……我发现总有鸟儿,在山间鸣叫,总有野花,兀自开放小妖尤尤。我发现两条船,有时靠在一起,有时因湖水荡漾而分离。我发现沿山道行走的人,总是低头走路默不作声。我发现总有蚂蚁在忙着搬运阴霾娃娃,总有植物在暗自生长,在无人看管的土地里摇曳生根。我发现虫子和鸟儿喜欢歌唱,无论是乌鸦、喜鹊、还是“小翠”,都是活泼的自然之子。我发现有人总是践踏美好:随意丢弃的垃圾袋、烟头、快餐盒、矿泉水瓶、诱鱼饵料……随手往湖岸一扔。我发现天空可以空无一物,也可以容纳万物。我发现,湖水能容纳很多东西,心灵也能。

这里在我看来,如同梭罗的“瓦尔登湖”,从不存在到存在,自有命定的过程泽美道。在一本黑皮笔记薄的扉页上,我写下这样一句话:“用珍视的眼光规划青龙湾,用文学的眼光感悟青龙湾”。前一句基于工作的因素略显宏大,个人只是其中政策海洋的一滴水;而后一句则是激励自己进行自觉的文学实践,我相信写作是挽留时光的旅程,也是反映存在和守望内心的出口。这湖很年轻,安睡在北纬30度皖南的山岭大地,像个婴儿纯净自然。工作之余,我会抽空与她见面,有些节气会到湖边、山林里走走。我看着她,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心刹那宁静安详。自然地理、物像世界在其间映照,这里有幽微静默的花草树木,亦有浓深杂芜的现实生活。在此,我断断续续地写下一些文字,还有不少片段的素材躺在脑子里,等待时机被唤醒。

我希望自己向梭罗、苇岸学习,学习他们守望自然,与大地为邻的精神,让这个湖不仅仅是大众游赏的湖,而要打上某种人文观察以及思索的烙印。当然,这项计划一直处于未完成的状态,因为想探究其中的自然和现实之谜,限于笔力,实在一时无法道尽。也许,一棵树通过离开另一棵树,成就一片森林。一只鸟通过呼唤另一只鸟,擦亮一片天空。而离开故土的人,会通过某种仪式加以守望。湖湾埋藏的历史镜头对我来说,已经有些模糊。但当下,汹涌的存在尤其不能忽视。每个人守望故乡的方式各不相同,我试图,用文字加以致敬。





朱谱清,70年代生。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安徽宁国。诗文散见《太湖》《金城》《奔流》《诗歌月刊》《山东诗人》等刊,出版散文集《时光书》。


往期精彩回顾
论坛赛事||“改革与守望”征文活动实施方案
论坛赛事||“守望”主题征文总结报告
守望征文获奖作品|李亚强:木味
守望征文获奖作品|宁雨:唤醒者
守望征文获奖作品||风中离人:望上庄
守望征文获奖作品||李新文:戏
守望征文获奖作品|孙本召:裂缝
守望征文获奖作品|兆南:在河边
本期图文编辑:纷飞的雪

新散文观察论坛
用文字挽回自己
感谢您的阅读
更多美文请关注
新散文观察公众号
以及我们的论坛
群号:53063813
记得这是一个有温度的公众号